“第二阶段面试……是猎人公会的入会考试吗?”
德尔福依然是笑容可掬,但并没有回答埃斯科特的问题。
“对。埃斯科特。”
电脑里的声音回答了他。
虽然只在埃斯科特的回忆之中出现过一次,但这富有特色的,又似童声又似老人的嗓音令他难忘。
“您是……娜刹露……风之大贤者娜刹露。”
“很高兴你还记得妾身。”
“娜刹露……不,会长,我已经准备好迎接一切挑战了。”
“还是一样有礼貌,但是有个性呢。”
“……”
埃斯科特瞅了瞅父亲,可父亲用眼角示意“就这么回事。”
“妾身听说了你近年来的成长。欧克德调教的不错。不过,调教的太过死板。呼啊。”
电脑里传来了貌似打哈欠的声音。
“?”
“呼啊~嗯……算啦,反正在妾身这里不用那么死板。既然你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
“等一等!”
这时,房间外面,哈马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个,娜刹露小姐,算我一个吧!”
哈马在门外喊道,可是没有进门。
“……行呐。妾身本来想一个一个来的。不过妾身很睏。只要不浪费时间的话不论怎么进行妾身都喜欢。”
“感谢娜刹露小姐!”
砰的一声,哈马顶开房门,先是向德尔福行了个军礼,然后不怀好意地挤到埃斯科特的身边,站得笔挺。
埃斯科特也站了起来。
“你没事?”
“哈哈哈,老子比你想象的还结实!”
“……你真不可思议。”
“哈哈哈,你老爹当初也这么说我!”
德尔福站起身,绕到了另一边。因为哈马已经把他和儿子之间的空间给占据了。这让他感到不太舒服。
“抱歉,老爷子。”
“没事。哈马上士。”
“都这么久了,还叫我上士。哈哈哈!”
哈马是一个能带动气氛的家伙,埃斯科特即便黑着脸,也难免会被这个高出自己整整一脑袋的大光头给影响到。
他忍不住上下打量这个大块头。这家伙,除了擦破点皮,真的一点都没事。
“你俩说完了吗?妾身好累了。”
“抱歉,小姐!”
“对不起,会长大人。”
“……入会试验的内容很简单。德尔福会传送你俩去一个地方,找到一个标志物,并活着带回到这里就可以了。过了两个小时没有完成任务的话,届时会强制送你们回来。但考试就会被判定不合格。”
像是喝了口水,电脑那头有咕嘟的声音。
“哪里来,回哪里去。”
埃斯科特听到这句话后斜眼瞟了一眼哈马,然后发问。
“标志物?那是什么东西?”
“一眼就能看明白的。妾身不会多说。这也是考试内容。”
“……只要找到带回来就行吗?”
“对。找到后就使用妖精之粉吧。德尔福会提供给你们的。如果想弃权,也可以提前使用。哈马,到时妾身和你们的交情也就结束了。”
“哦!真严厉!”
埃斯科特想到了什么,他问德尔福。
“……等等,父亲。”
“怎么了,我的孩子。”
“……您可以直接传送我们?”
“呵呵。”
“……原来您根本就用不着传送阵这种东西。”
“节省魔力的话,用用也无妨。”
父子俩的对话,哈马没去在意。他现在一脸傻笑,心里担心万一表现不佳,被娜刹露踢出日本公会就糟糕了。
因为他是通过德尔福介绍,才能在日本公会当一个候补猎人的。
他知道需要证明自己拥有接受训练资格的话,也得通过正式的入会考试才行。而不是一味依靠德尔福的人情。所以,他更不可以有差错。
“呼啊~好了嘛?如果好了,就开始吧。”
“我没有意见,娜刹露女士。好了,哈马先生,埃斯科特,请走到我的面前。”
“老爷子,有劳你了!”
“……”
埃斯科特没有说话。
“嗨,小子,你看起来不高兴啊?虽然你神圣力量比我强,但作为一个曾经的军人,我告诉你一点,战场上拖后腿的队友比敌人更可怕。所以你小子可别拖我后腿呀?”
“……请自便。”
“真是没有团队精神的家伙。老爷子,你儿子有点讨厌耶。”
没有回答哈马,德尔福已经发动了传送魔法。嗖的一声,两人已经不见了。
“娜刹露女士,这样就可以了吧。”
“有劳费心了,德尔福。妾身要去休息一下,您自便吧。”
“请。”
“呼啊~”
电脑的屏幕变黑了。虽然本来就只有光亮而没有画面。
“……呵,真是位难伺候的女士。”
德尔福抖了抖上衣的袖口,然后打了个响指。
“主人有何吩咐。”
衷心的仆人凯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你刚才演得挺像。让我差点以为你的本职不是仆人而是演员呢。”
“欺骗少爷令我不安。”
“没有问题。刚才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入门测试。如果埃斯科特连这种程度的把戏都看不明白,我怎么好意思和娜刹露女士开口提入会的话题。”
“那接下来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嗯……莉莉丝的情况,你知晓吗?”
“……”
“你有事情隐瞒我?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作风。”
“不敢。可是我不知道莉莉丝的行踪。不敢贸然开口。”
“呵。你如果不知道,那就是真的不知道。你和欧克德不同。虽然他同你和莉莉丝一样,都在我身边超过了20年。但是我相信你和莉莉丝不是教会派来的奸细,所以肯对你俩推心置腹。唉,这也真是奇怪。莉莉丝从来没有因为私事而离开过这么长时间。”
“……”
听着主人的自言自语,凯一语不发。
“算了。莉莉丝也不是小孩子,总有她的理由。凯!”
“主人,请吩咐。”
“保护好埃斯科特。”
“遵命。”
“哇哦。传送!虽然不是第一次,不过每次还是感觉真刺激!会上瘾啊,哈哈哈!阿嚏!”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从一瞬间的传送管道中被“扔”出来后,两人脚才落地,就发现来到了不得了的地方。
周围的空气骤然显得干燥冰冷,每吸一口气,都有一种肺被刀剜的感觉。
与刚才室内相比,这里的温度至少一下子降低了30摄氏度。
两个男人的眼睛在一片刺眼的白光过后,才能渐渐看清自己周围的情况。
天空看起来一片阴暗,灰色与诡异的蓝绿色交缠在一起,不像白天也不像黑夜。
伴随着凛冽的寒风,让人充满压抑感。
“哇靠,这里真他妈的冷……周围什么也看不见!”
两个人穿的不过是普通的衣服,对突如其来的低温无法抵挡。
时间一长,他们的皮肤开始从刺痛变得麻木了。
“阿嚏!阿嚏!这下比起找什么标志物,能不冻死就上帝保佑啦!”
“……周围都是白茫茫一片……”
“德尔福老爷子不会传送错地方了吧!哎哟,我的脚怎么陷下去了……他妈的,这里不是河吗!”
两人这才意识到,他们正站在一条冻住的河川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体重的关系,哈马脚下原本冻得挺结实的冰层,居然开始破裂了。
冰块下面是刺骨的河水。
“好冷!好冷!这河水像刺刀一样!老子的伤口才没好多久啊!我们要赶快上岸!”
“分散吧!不然……”
埃斯科特的第一意识是想分开跑,也许这样能减轻河面冰层的压力。
“白痴!不要乱跑!想害死自己吗!你这样跑,冰会裂的更开!到时候就没救啦!你给我原地趴下!”
“……!”
“原地趴下!身体能张开多少就张开多少!”
听到哈马的责备和指示后,埃斯科特本想停下脚步,可是随着哗啦啦的一声巨响,整个冰面都裂开了。
“哇!”
“唔!”
两人全部跌进刺骨的河水里,而河水实际比冻住时看起来要深很多。
“蹬水!蹬水!不要慢慢游!你会冻死的!”
哈马一落水就有节奏地扑腾着身体,保持不往下沉。
可埃斯科特似乎是第一次掉进冰冷的河水里,马上就暴露了他平时水性不好的缺点。
虽然他在努力自救,可是没有章法。
冰冷的河水很快就麻痹了他的触感,手脚变得不听使唤。
“他妈的!这怎么救啊!”
哈马本想去帮一把,可是水流把浮冰给招来了,堵住了他的前方。
随着浮冰越来越多,手无寸铁的哈马只能放弃接近埃斯科特。
“这样下去我自己也会撑不住……先想办法上岸!小子!你可别死啊!”
水声让埃斯科特什么都听不到。他屈服于流动的河水,挣扎着扑腾了几下,就感到精疲力竭。
体温的急速下降快速消耗着埃斯科特的体力,直到他失去四肢的感觉,只能任由河水带他漂远。
“………………爷!!”
他隐约在漂流的途中听到了一个声音在喊他,不过他低温让他意识不清,无法作出回应。
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时间,他感到自己好像撞倒了什么,并在什么地方停了下来。然后……
他感到身边慢慢开始变得有些温暖,直到后来他能睁开眼睛,这股温暖都一直在他身边。
这股温暖,不像是火焰,更像是一团生命所发出的热,温柔不刺激,如同被母亲抱在怀中的感觉一样。
而在这“母亲”一样的怀抱里,埃斯科特迷迷糊糊地,看到了眼前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
“……谁……”
那个人影没有回答他,只是扣紧了自己酒红色的华丽上衣,摸了一下咖啡色的头发,将一条好像是鞭子的东西抽了出来,走入了一群黑色的人影之中。
“鞭子……等等!”
埃斯科特刚想呼喊,迎面却飘来一股腐朽阴冷的空气。然后又是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正前方。蓝色的上衣,褐色的长发,正在用鞭子与一个白色长发的西洋公子一进一退进行着战斗。而地点则好像是在装饰着帷幔,吊灯,烛台灯火相互辉映的王座前。红色,黑色,诡异的紫色,把人影的脸都模糊了。
“……你们都是什么人……”
埃斯科特想站起来,可是身体却无法动弹。
“啊……”
胜负好像已经分晓,执鞭的人影败下阵来,而白发男子却没有追击。
另有一个身影从旁跑了过来,好像是个金发女子。奇妙的是,女子的身形随着她的跑动,从少女变成了一个女孩,而嘴中似乎喊着“哥哥”……
“请等等……”
白发人影与女子的人影倏地消失了,可是败阵的人影却没有离开。埃斯科特打了个寒战,发现身处在一片充满腥臭味的下水道。那个人影站起身来,他的头发似乎一瞬间变短了几寸,衣服也稍稍变得不同。而在他与人影的面前,长得似人非人,似鱼非鱼的怪物成群结队的挡在面前,张牙舞爪朝自己扑来。
“滚,滚开!”
不知道是埃斯科特还是人影发出的呼喊,鱼人怪物的血肉开始横飞,画面变得浓重,呛人的腥味让埃斯科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而当他睁开眼,他发现自己身处另一个地方。
“这里是……”
巨大的彩画玻璃,高耸的烛台,周围遍布的油彩画,直到缀满了穹顶。正前方有一座不知道名字的女神雕像,手持权杖站立在那里,好像要接受膜拜。但雕像表面坑洼不平,年久失修,凹陷的眼睛被阴影挡住。
“……异教的礼拜堂吗。”
这是一座礼拜堂,而就在雕像前方的台阶上,一个银发飘飘,身穿红色上衣的男子正在与一个黑影对峙着。
银发男子背对着埃斯科特,激动地挥舞着拿着鞭子的右手,好像在说着什么。
“马克西姆!莉蒂在哪里!”
“你是妨碍不了我的!哈哈哈哈哈哈!”
名叫“马克西姆”的黑影带着狂笑化作一团黑雾消失,而在此时女神雕像的眼睛处有一滴鲜红的东西掉落在埃斯科特的身旁。
“雕像的眼泪……还是……不对,这是血?!”
那滴东西深红而粘稠,突然,它变化成一个人影,一个骷髅,一个血红色,咧着嘴面带笑容的人型骸骨朝他走来。
“唔……!?”
埃斯科特刚想往后退,“啪”的一声,骷髅被击散,可并没有消失,而是变回那团红色的液体继续蠕动。
“索雷尤!我来了。我们一起冲出去!”
一个声音又将埃斯科特拉进了另一个地方。这里遍布巨大的齿轮,尖锐的指针,隐藏的暗刺,还有空中上下漂浮的人头模样的怪物。
滴答滴答的机械音,在这里变成了人临终前丧钟般的轰鸣声。
一老一少好像一对父子,两个人影互相搀扶着,一边用鞭子击倒挡在眼前的障碍物,一边努力朝前走去。
“等等我!”
埃斯科特想追上去,可是自己一脚踏空,卡在了一个齿轮里,无法拔出。他朝渐渐走远的人影呼救,可是没有回应。
巨大的齿轮带着尖刺要将他吞没,而空中长着一头蛇发的首级也朝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你没事吧。”
“您是……”
动弹不得的埃斯科特被人拉了一把,身体悬空,卡住自己双脚的齿轮消失了。漂浮的怪物变成了灰色的石头,也消失了。
“我叫西蒙,我正在寻找伯爵的遗骸。”
“遗骸?伯爵?”
“对不起吓到你了。这里是什么村庄,能告诉我嘛。”
红发的男人,眼神粗野但不放荡,神情狂放仍很高贵。
他还有一身漂亮的肌肉,毫不掩饰地从皮甲中暴露出来。
他自称西蒙,正在询问着埃斯科特。
埃斯科特这才发现,他四周变成了空荡荡的村子。
“我……我也……”
“哦,原来是这样,谢谢你。这个木桩我就收下了。”
红发男人拍拍埃斯科特的肩膀,转身就走。
“等等!”
“不要担心我,这是我的宿命。如果这是伯爵的诅咒,那就由我破解它。”
红发男子只留下了背影,便消失在了浓雾之中。
埃斯科特用手去拨开这些烟雾,可看到的是一幢被浓雾遮绕的残破教堂。
教堂半塌的大门外,又是一个完全不同的村庄。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伴随教堂开始响起的钟声,埃斯科特像受惊的老鼠一样开始拔腿就窜。没过多久,他来到了一片沼泽。
“这过不去啊……”
他思量着,可沼泽对面的芦苇后面似乎有人。
“拉尔夫,这里可不好走。你看,毒蛤蟆,还有泥人。”
“格雷特,你说的对,但我们现在只有前进。赛珐!小心些!”
“我没事!”
没有看到人影,只听到了三个人的对话。
“可恶!这里到底是哪里!”
埃斯科特放声大吼。
“赎罪……解放……血的因缘……”
回答他的是夹杂着冷风的断断续续祈祷声。
“又是谁!?”
“主啊,请怜悯我吧。”
“不要再愚弄我了!快点现身!”
Κυριεελεησον……
Κυριεελεησον……Κυριεελεησον……
(主啊,请怜悯我吧。)
镇魂歌一般的音乐响起,一个白发男子放下手中带有红色十字架模样的盾牌和一柄宝剑,跪在一座十字架前开始祈祷。
他一身十字军的戎装。怎么看不像是这个世纪的人物。
埃斯科特没有走上前去,他相信现在所看到的和之前一样会立刻消失。
“又是幻影吧……”
那白发男子祈祷完毕站起身来,剑和盾牌就插在了十字架前,然后从腰后拿出一条鞭子。当他抬起头默默环绕四周时,他看到了埃斯科特。
“……宿命。”
惨笑了一下,他也消失了。
确切的说,是埃斯科特什么也看不见了。
“……呜啊……”
他醒了。
眼前是从没见过的天花板,到处都悬吊着不明白用途的篮子和布包。埃斯科特感到脚边很温暖,那里生着一堆火,是个壁炉。
他躺在一张铺了稻草的硬板床上。而身上盖着一条大概是动物毛皮制成的厚厚毛毯,非常重,还有动物的野生味道。
确切的说不是盖,而是被“卷”在了里面。
壁炉里发出木柴燃烧时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埃斯科特虽然刚刚苏醒,但他已经在努力弄清目前的情况了。
他掉落进冰冷的河水之后经过漂流,应该是被人救上了岸。身上的毯子和生火的壁炉就是最好的证明。
然后……
他坐了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衣服。
他是被人剥光了再塞进这团动物毛皮之中的。
不过这不重要。
他感到温暖,寒冷给他带来的伤害已经不复存在,这样就足够了。
环视了四周,发现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极其简陋,除了占了绝大面积的床,剩下的只是不占多少空间的壁炉,一张用斧子砍成的桌子和同样材质的两把椅子。
“家具”都非常粗糙,看来这里绝对不是经常住人的人家。
“守林人或是守山人的屋子吗。”
这的确是一间建在山中的小木屋。
从黑兮兮的天花板垂下来的东西,好像是干透的动物肢体和一些工具,比如山羊的角,网兜,木棍,绳子。仔细看网兜里面好像还有烧瓶一样的玻璃制品。而墙上虽然没有窗户,但并不是光秃秃的,有一些人工凿刻出来的坑,里面放着一些盒子和瓶子,甚至还有像面包一样的块状物。
埃斯科特感觉身上的毛毯太过燥热,于是他从床上起身,一丝不挂地站在屋子中间。
地板不是石头,但却是冰冷又凹凸不平的破木板,个别角落铺有一些和木板床上一样的稻草,走起来吱嘎吱嘎直响。
自己原来的衣服已经不知去向,不过比起这些,他更想知道现在自己距离被父亲传送开始经过了多少时间。
娜刹露说过,他和那个叫哈马的光头只有2个小时。
屋子的门与床头成直角。埃斯科特把耳朵凑上木板门,只听到诡异的呼呼声响。
“外面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而当他打开小屋门的一刹那,突入其来的暴风雪宛如一只拳头,几乎将毫无准备的他撞飞。
“呜啊!我到底在什么鬼地方……!”
咬着牙齿用力将门顶回去的埃斯科特,除了这么做之外别无选择。
得救的同时,他看来也被关进了一个牢笼。
外面在刮暴风雪。厚厚的积雪差点倒灌进屋子。
“对了,我的怀表!”
整个房间没有任何可以获知时间的东西。想知道时间的话……
没有!
这才发觉最大的问题所在,埃斯科特一时浑身都僵硬了,就好像在河里被冻僵了时那样。
“没有……床上也没有……”
自己赤身**的时候其实就应该意识到。
摸索了几遍都没有任何怀表的一丝痕迹。就像被抽走了心一样,埃斯科特失魂落魄般坐回那张粗陋的床上,双手抱头。
是被人拿走了,还是掉落在河里了?
埃斯科特希望是前者,不过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令他万分害怕。
是的,害怕。埃斯科特感到了恐惧。
不知道时间,不知道地点。可埃斯科特并不对这种“无知”而感到恐惧。他害怕的是如果他失去父母留给他的“证明”怀表,他将失去的东西是他“自己”,他将要面对的是对自己的“无知”:
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不知道自己到底从哪里来。
更何况他连父亲留给他的银剑都没带出来。
怀表就是他的母亲,而银剑就是他的父亲。
身上原本沾到的雪早已融化,可他浑身在加剧颤抖。
内心的寒冷盖过了表面的温暖,他已经坠入了冰窖,这样下去,慢慢地他会变成一具只会呼吸的僵尸。
他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
娜刹露说过如果找到标志物,就用妖精之粉回去。可妖精之粉随着跌落冰河,应该已经没有了。而且超过规定2个小时的话,就会被德尔福强制召回。可是现在早就超过了2个小时,埃斯科特自己并没有被安全传送回去。所以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是父亲力所不及的范围。
“……”
他明白自己已经完全成了一个“弃儿”。
这种感觉,好像曾经孤零零地被父亲留在家里,欧克德因故也不在家时非常像。那时的他没有害怕也没有哭,因为他认为他自己就是个孤独的孩子,一个人也没问题。
可是现在的埃斯科特却感到一点不同的东西。
当他明白真正的“孤独”时,他发现自己很难承受。
因为他并不孤独。
“……我要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呢……”
他躺回到了毛皮的被窝里。
“……考试失败了,父亲也很没面子吧……还不如就这样消失,一了百了……”
正当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屋门外响起了声音。
是推门声。
埃斯科特并不知道这间小木屋在他游思妄想的时间里就被厚厚的积雪给掩埋了。外面的人想进入里面没那么容易。但当屋门被推开一丝裂缝时,埃斯科特从恰好的角度看到了三根白到几乎透明的手指。但手指很快就缩到了门外。
“是这间木屋的主人回来了吗……”
埃斯科特没有出声。他仰天躺在床上,装作熟睡了一般。
耳边只听到呼呼的风声从门缝传来。传了许久,并没有人进来。
很快,屋外的暴风雪似乎是减弱了,风声也渐渐满了下来。
等到风声完全停止,吱嘎的声音响起,屋门被完全打开了。
埃斯科特屏气仔细听,并没有听到有脚步声。
难道是一个空气人开的门?可自己明明有看到人的手指。
他并不知道,有人已经走了进来。
吱嘎。
埃斯科特心里一惊,地板发出来轻微的声响,证明的确有人,可声响距离他近在咫尺。
从屋门到他床边,至少也要走5步路,难道这个人是从屋外一步跳到他床边的吗!?
埃斯科特没有睁眼去看。
“……”
好香……又好冷!
有一股带着凉气的柠檬香味扑面而来,就像女孩子喜欢吃的柠檬口味刨冰似得,散发着有点蜇人的凉气,就在埃斯科特的嘴唇上方。
埃斯科特尽最大的努力不让自己出声。不一会,香气变淡,蜇人的凉气也离开了自己的脸庞。
有什么东西在他身边走动。但是脚步声却很奇怪,非常的轻,只有在离他最近的时候地板才发出声响,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只动物在走动。
埃斯科特确认那股香气不再接近他时,他微微抬头,睁开眼望向对面。
那个壁炉所在的地方,而那里,有一个被壁炉火光映照成黄金色的人影在闪动。
一会儿,那个人影离开了壁炉,走向一个墙壁上的坑洞,似乎是要去拿什么东西。
从侧面可以看出,这的确是一个人,只是外面罩着袍子(颜色大概是白色的),看不清面庞。
袍子看起来很轻飘,就像纱一般。虽然在生火的屋子里没什么,可那个人难道是穿着这样的袍子从暴风雪中进来的?
人影从墙壁里拿出一个碗,一把勺子,一把小刀,一个盘子。然后在埃斯科特的床前停了一会,大概是在犹豫这些东西该往哪里放。
桌子似乎已经放上了东西,有一个大包裹。最后人影无奈地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地板上。
包裹里的东西看来非常重要,其他物件都要给它让路。
埃斯科特决定行动了。
屋门至今没有关起来,外面的暴风雪已经停了。埃斯科特猜测,这个人影接来下的行动,要么是去关门,要么就是再次出门。不论他选择什么行动,必定要背对埃斯科特。
果然不出所料,人影放下东西后,走向了屋门。
先下手为强。
埃斯科特腾地从被窝里跳将起来,冲到人影背后,用有力的右手抓住人影的左手往后一掰,左手则抵住人影的右肩,封住了对方的行动。只要埃斯科特愿意,就可以依照情况命令对方用自由的右手为自己关门或者拿取东西。
“女人。”
埃斯科特抓住对方左手时就已经感觉到对方是个女人了。回想起之前看到的手指,更加印证了自己的判断。
“我不想伤害你。但我这也是为了自卫。如果你不想受伤,按照我说的做。”
被封着行动的“女人”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很好……谢谢你。”
埃斯科特松了口气,他做了最坏的打算,不过看起来事情很顺利。
“请,请先把屋门关起来吧。”
被抓住的人影很听话的关上了屋门。
“谢谢。现在,走向墙壁,不要回头。”
人影依然一声不响地服从命令,走向一面墙。相反埃斯科特有些紧张,一不小心,一脚踩在一块翘起的地板上,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一冲。
“哇……”
“啊……”
两个人紧贴着靠在了墙上才没有摔倒。
埃斯科特的半个身体紧紧贴在了人影的后背上,大腿和膝盖则顶在了对方臀部和腰的部位。
“!?”
埃斯科特这才意识到,自己身前的那个人,不仅是个女人,还是个没穿衣服的女人。
错了,对方穿了衣服,可是那薄得像面纱一样的衣服,几乎就和透明一样。埃斯科特完全可以感受到女性肌肤的体温。
更何况他自己也是一丝不挂,两个人就这么紧贴在墙角处,就像遇难时互相取暖的一对遇难者。
“香味……”
因为靠的很近,刚才那股香味又可以清楚的闻到了。
“呜……”
人影的嘴里发出受到压迫时的轻轻呻吟。
“对,对不起……哇,怎么回事!”
陡然之间,埃斯科特感到自己像是抱着一个大冰块。
刚才还是肌肤的温热,现在已经是冰块的冰冷。
赶快松开手的埃斯科特,退到床边。
“危险!”
本能告诉他,情况不妙。
人影慢慢转过身来,埃斯科特这才看清,这的确是个女人。还是个美丽的女人。
这种美和乡村气息的蜜雪儿,千金气质的榊观月不同,不是健康美,也不是雕饰美,更不是自然美。是一种说不出来的,现实里应该不会出现的美丽。
白色的长发一直到脚跟,几乎透明,连眼睫毛和眉毛都几乎是透明的。而与之相衬的是一双蓝宝石一般的眼睛,以及没有任何瑕疵的脸庞。更引人注目的是白色的丝袍下可以让蜜雪儿和观月都自形惭怍的身材。
完美的尤物,更何况是那样的穿着。
不过埃斯科特可不会想到这点去,他现在不仅仅只是被这种超绝的美丽所震动到,更从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足以改变四周的力量。
因为整个屋子都开始变得寒冷,即便壁炉的火焰依然在闪耀。
这个女人,似乎寒气就是她的力量。
说实话,这更平添了这个女人的一份美丽,一种妖异的诱惑力。
不过这是题外话了。
女人盯着埃斯科特,不过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行动,只是空气冷的就像西伯利亚的寒冬,埃斯科特有些吃不消了。
对方只是这样冻死自己的话,这一定是最逊的猎人死法了。
“衣服……”
女人生硬地用手指了一指桌子上的包裹。然后向后退,表情看起来有些苦恼,或者说有些失望。
退到门前,女人像是逃跑一样快速打开屋门,跑了出去。
掌握优势的明明是她,可她却先“逃”走了。
埃斯科特这才注意到,那女人一直光着脚。所以她走路才没有多少声音。
她真的一点都不惧怕寒冷。
“或者说这寒冷就是她制造的……”
因为随着女人走出木屋,整个木屋的温度又回到了原来。
埃斯科特走向桌子,那里有一个黑色的包裹。
打开之后,里面就是自己的衣服和靴子,只不过埃斯科特惊讶的发现,衣服摸上去是有点温暖的,而且清洗过。靴子则冰冰凉,好像在冰窖里的葡萄酒瓶。只能先放到壁炉旁烘烤一下。
“……是她救了落河的我吗?不过我的衣服……怎么也想象不出是她替我脱的……不过也有可能,她看起来一点对男人一点感觉也没有……”
不过刚才女子小心翼翼地对待自己的衣物,看得出她相当重视自己。埃斯科特几乎能确定刚才那个女子就是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
“……可恶,是我恩将仇报了?”
包裹里还有自己的袜子,钥匙,钱包。钱包里银行卡,学生证什么的一样没少。
不过有两样东西没有发现,一个是怀表,一个是自己的手机。手机无所谓,可怀表则让刚有点希望的埃斯科特脸又沉了下去。
“……都被河水冲走了吧。”
当然不排除被女子拿走了。如果是这样那还有拿回来的可能。
他将包裹重新抖开,意外地发现有什么东西掉了出来。
“纸片?”
其实是一张塑料纸。不过纸上有用圆珠笔写的字母。
这是个名字。看来,这是女子无意中留给他的一张“名片”了。
“莉莉娜·莉娜·娜莉娜可露……这是一个名字?”
屋外的雪虽然停了,但天气阴沉,就像自己的心情一样。
不过比起一开始的白茫茫一片,现在总算有了点不同的色彩。
因为他朝远处望去,在视野可以看到的最远处,有一点不同于灰白色的东西。
“那里有城镇。”
一点点的橘黄色屋顶就是人烟的象征。比起考虑入门考试,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有人的地方。
埃斯科特观察了一会,没有看漏雪地里新鲜的一串脚印。
看来目的地已经很明确了。但就算要离开,也要先看看有什么可以用得上的东西能带在身边。
最好能有点吃的。
不过整个小屋似乎之前很长时间没有人用过,连块发霉的面包都找不到。
无奈,埃斯科特穿上被火烤的稍微有点发软的靴子,整束行装。
“卡啦!”
粗心的猎人一脚踩到放在地板上的东西。
“糟糕……啊,这不是吃的吗?”
女子在地板上放了2个煮熟的土豆和几片肉干,一碗大概是玉米糊的东西。
应该是带来准备给醒来的埃斯科特吃的。
一个土豆已经给踩成了土豆泥,幸好玉米糊没有洒出来。
“这下糟蹋了……”
拿起剩下的土豆,埃斯科特不假思索地啃了一口。
“……生的?不对……生土豆不会是咸的。”
不是生的,这是恰到好处地加了一点盐和胡椒,然后煮熟的土豆。只不过之后被完全冰冻了起来,所以咬上去会产生生土豆的口感。
如果是新鲜出炉的话一定很美味,只是现在吃冷的食物让人有点受不了。
肉干和石头一样,几乎咬不动。剩下的还有一碗玉米糊,这个应该是热的吧。
“这个是汤吗……”
想象一下黏稠玉米汤冷冻后倒进口里的那种感觉,就和浆糊一样。
但味道其实还不错。为了刺激食欲,好像还特意加了一点辣椒和食醋。
只是这过期果冻一样糟糕的口感让人无从下口。
埃斯科特一手拿着土豆,一手端着这玉米糊,失笑了起来。
“这烹饪手艺和某人正好对调。一个是外形和口感拔群,味道恐怖。这个味道可以,但口感一塌糊涂……不晓得蜜雪儿的手艺如何,不过看她那么自强,应该不会让人失望。”
想象着其他的事情,手中的食物总算也能下咽。
勉勉强强吃完,把一时没有来得及吃的肉干塞进衣服,埃斯科特准备上路。
“真奇怪……”
埃斯科特来时也是这套衣服,可现在却不怎么觉得寒冷。明明屋外依然被积雪覆盖,可他很快就适应了。
不管它了。先要找到村庄,了解自己的位置。
“哈马不知道是不是也脱险了。先祝他和我一样好运吧!”
将壁炉里的柴火用雪浇熄,掩上房门后,他便朝那点橘红色的方向前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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